優(yōu)秀校友風采 陳志宏:嶺上斜陽亭下風
陳志宏,男,,漢族,,1975年出生,江西東鄉(xiāng)人,,1994年就讀我院首屆財會班,,江西開放大學副教授,《讀者》《意林》等雜志簽約作家,,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、南昌市民間文藝家協(xié)會副主席、南昌市散文學會副會長,。擔任教育部“十一五”規(guī)劃課題《中小學實效性閱讀與寫作教學策略研究》文學專家,。主要作品有散文集《凌晨四點的月光》《沒有愛到不了的地方》《人生三道茶》、小說集《大紅請柬》《空山游魚》等16部,。有作品選入中考語文試題及中小學課外閱讀教材,。曾獲“武夷山杯”全國農村青年文學作品大賽二等獎(2002)、第二屆滕王閣文學獎(2010)和“東麗杯”孫犁散文學獎(2018)等獎項,。
2022年9月2日,,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正式發(fā)布今年入會的新會員名單,優(yōu)秀校友陳志宏榜上有名,。
嶺上斜陽亭下風
文丨陳志宏
所有的風都從青春那邊刮過來,,吹斜一道殘陽,吹白我滿頭烏發(fā),。此風不歪,、不黑、也不冷,,唯一的特性就是長,,與海枯石爛,,是孿生兄弟,。
青春不宜和故鄉(xiāng)捆綁銷售,賣相不好,,十有八九銷不出去,,得挪一個地方,,去到異域,就像天外飛來隕石,,砸出一個大坑,,森森然,人生便有那味了,。至于是什么味,,恕我辭窮,至今也不能表達,。
我的青春在故鄉(xiāng)點燃引線,,嗖!咻,!砰,!在第二故鄉(xiāng)——贛州,綻放七彩炫光,,照亮未來的人生路,。
1994年的金秋十月,風涂滿了別樣的色彩,,映照贛南的天空,,此后經年,我的心空以及綿綿不絕的回憶,,只是那時的拓片,。它是無數(shù)復印件的原件,是所有風的源頭,。
贛州的風鐫刻了與故鄉(xiāng)迥異的南國氣息,,多年后,游蕩廣州,、深圳,、香港街頭,才嗅出同一種味道,。高大的桉樹,,直插云霄,頂?shù)帽炭找脖裙枢l(xiāng)高渺了許多,。天,,遠得像一個無法觸及的神話。19歲的我一頭撲進此風里,,幸福的眩暈,,撲面而來,緊緊將我包裹,,剎那間,有了嬰兒般凈無邪的笑,,單純的快樂。
在父親和大舅的陪伴下搭乘撫州至贛州的長途客運班車顛簸一天,,迎著十月初金色的朝陽,,從村里出發(fā),抵達贛州市區(qū),,已萬家燈火。
秋風一路緊跟隨,,從此天涯孤旅,。
父親一行陪我進入贛州林業(yè)學校,,就像他三年前送我去縣城高中一樣,,似乎在彌補六年前讓我一個人在鄉(xiāng)中學報到留下的虧欠。辦完報到手續(xù),,父親和大舅擠上學校的班車,,匆匆踏上返程,。臨別,,他拉我在立雪亭前合影留念,。老式鳳凰相機咔嚓一聲,,驚起亭下一陣小旋風,定格了人間無以復制的絕版的美好,。
一周軍訓,人累得脫下一層皮,,汗水汩汩地往外冒,,肌膚卻越洗越黑。著一身軍訓服裝,,又站在立雪亭下,和舍友在秋風中拽出一道高冷姿態(tài)。每每翻看此照,,總感覺,,個個都有指點江山的人生豪邁。
一個月后,,班主任金志芳老師提議大家去通天巖游玩,,讓大家盡快熟悉起來,。那一趟尬游被軍訓服無限放大,。一路上,,不止一次聽到這樣的不屑之語:“軍訓服丑死了!”“是啊,,軍訓一結束,我就把它拋掉了,!”……言者無心,,聽者有意。我感覺自己就是丑爆的人,,被人嫌棄得不行。
日影偏西,,全班集合在山嶺上,,斜陽一抹,,紅染大地,,快門一摁,,把我的尷尬定格了,,放大了,,烙成一道青春的憂郁。
照片沖印出來,,越看越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,,后軍訓時代,,我是唯一一個仍著“軍裝”,穿解放鞋的那個人,。其實,,那時大家都不富,而我以一身不變的著裝暴露了無法掩飾的家境,,仿佛一只丑小鴨混入白天鵝的隊伍,,狼狽不堪。
嶺上斜陽帶著一股爽心的秋涼,,劈頭蓋臉的向我襲來,,而我回擊它的只有滿身的憂傷。
中央電視臺主持人“月亮姐姐”回到母校中國傳媒大學(原北京廣播學院)演講時說,,年輕時,,學子們練聲:“迂,魚……郁悶,!”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,讀書時只有開心,哪有郁悶,?
這一番話,,引發(fā)我的共鳴。年輕時為賦新詞強說愁式的憂郁,,經回憶一過濾,只有無憂的青春和無盡的歡樂,。
集體出游是一場浩大的預演,,正式的秋游在半月后,幾個宿舍的同學約好時間,,帶上鐵鍋和食材,,爬上灌滿秋風的紅嶺,來了一場時髦的野炊,。
斜陽如火,,按下相機自動快門,遲遲不見動靜,,小聶同學移步檢查,,咔嚓一聲把火一樣熱烈的笑聲攝入膠片。這是一張能聽見笑聲的合影,,像一雙有形的手拉我回到充盈笑聲的青春歲月,。
冬季去校外山嶺,得益于我們的體育課,,老師一聲哨音,,一群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女孩風一樣跑出校門,,目的地:803工廠。去時精神尚好,,返回個個氣喘吁吁,,霜打的茄子似的,萎頓了下去,,脫下外套,、毛衣搭在手上,連走帶小跑,,五十六人的隊伍拉得足足一公里長,。
冬日暖陽斜斜地掛在東邊山嶺之上,起伏不平的山,,高低不一的樹,,像無數(shù)雙手,深情款款地托舉出一枚紅紅的鹽鴨蛋黃,。我一個人抄菜田小路,,舉頭望斜陽,似乎聞到母親蒸熟的蛋黃異香,??吹萌硕亲佣脊竟窘辛耍膊恢莛I了,,還是想念家鄉(xiāng)的美食,。
又是一年春暖花開,我剛返校開啟春季學期的學習之旅,,便接到父親去世的噩耗,。那年的春風都染成黑色,讓我不知如何自處,。師長的關愛,,同學的關心,鋪就兩條堅毅的鋼軌,,讓我這萎敗的青春號列車,,緩緩駛出傷心月臺,勉強鳴著笛,,向遠方奔去,。
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,我約了一位畢業(yè)班的女孩爬上校外的野嶺,,擇一棵蒼勁的古柏,,向著故鄉(xiāng)遙寄哀思。九點鐘的春陽呈45度角斜掛在蒼翠遍地的山山嶺嶺,,我點燃一把草紙,,把《祭父文》放在火頭,,一縷輕煙隨風卷起薄黑的灰燼,打著旋兒,,戀戀不舍離去,。終于,它下定決心似的,,騰空而起,,向著北方飄遠。400多公里外的那個方向,,家鄉(xiāng)的招谷山上,,父親永遠在那里安眠。
那個女孩不知所措,,一邊撥旺火,,一邊勸我:“別太傷心了,莫哭哇,!人要朝前看,。”我抬頭看見她那雙垂淚的哀容,,高遠的天空,,一輪斜陽已呈50度角掛在贛州湖邊山嶺密密麻麻的馬尾松林之上。
日斜人雙悲,,相顧淚四行,。
這個女孩是小中專四年級的學生,因表現(xiàn)優(yōu)秀榮獲學校表彰,,作為學生記者團成員,,機緣巧合,我成了報道她的通訊員,。采訪之后,兩人多聊一會,,眼前這個善良畢業(yè)生,,成了“陪我祭魂的女孩”,一起爬上校外山嶺,,席地而坐,,沐浴仲春的暖陽,聊了很多,,聊了很久,,似乎再見已成故交。
不久,,校報發(fā)表了我的散文《陪我祭魂的女孩》,,引發(fā)很多人猜測,,那個女孩到底是誰呀?時至今日,,我也不知她姓什名啥,,回憶中,只留一道淺淺的倩影,。
當年秋天,,她畢業(yè)后,去了南京林業(yè)大學深造,,我們像風箏斷線,,徹底失聯(lián)。
三年后,,我考入江西財經大學讀本科,,同班同學張俊和她一樣來自吉安某縣,多嘴一問,,才知他們的父親一人是縣林業(yè)局局長,,另一個是書記,也算是熟人了,。從他嘴里聽到更多關于她的消息,,仿佛回到山嶺斜陽下,兩人面對無盡的空茫,,像一個觸不可及的傳說,。短短兩個月了,兩人之間就隔出一道天河,。
大中專的尷尬在于,,一年級還是新生,二年級已經是畢業(yè)班學生了,,生生抽離了一兩年的老生資格,,回味母校時光,像吃了一塊壓縮餅干,,就一片,,管飽。
新生時期,,我喜歡沐浴黃昏的桔紅,,緩緩地走過“情人坡”(從立雪亭后,那片荒地被人踩出條路,,直抵已然廢棄的水塔),,走到了學校至高點,斜陽一點一點墜入西邊的山嶺,,直至校園燈火通明,,才沐風而返,。走了多少遍“情人坡”也不見男女出雙入對,真不知他們怎么取了這么一個香艷的名字,。就一個荒坡,,一條荒道而已嘛。多年后,,我去南昌大學的小山坡,,那滿地的廢棄物,無聲地告訴我,,這才是真正的“情人坡”,。
畢業(yè)那年,我和玩伴迷戀操場邊的圍墻,,晚飯后,,繞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,然后,,爬上圍墻,,近看十來米高的落差,甚是驚心,,遙望山外群山,,105國道上稀疏的汽車,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,,工作尚未落實,,不禁憂從中來,莫名惆悵,。還沒好好享受夠林校的讀書時光,,便要接受社會的洗禮,用盡少年心事琢磨人世,,謀一份職,,找一個人,度此一生,。
風吹松林暮色濃,,人世無情,盡在斜陽外,。
一個南昌來的同學對我說,他喜愛何某某,,其實,,我也喜歡他所愛戀的那個女孩,卻從不敢把這份心思告訴任何人,,除了暑假給她寫過一封信外,,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也喜歡她,,包括她本人。畢業(yè)大旅行時,,南昌的同學加入這一隊伍中,,因為她也參加了。據(jù)說,,在新余的同學家,,他對她表白遭拒,一個人黯然返回學校,。這個一米八的高個子男孩,,多少情思都被風偷去了,而我成了他斜陽里唯一的陪伴,。
五年后,,我和她相愛半年,最終無疾而終,,多想有個人陪我看斜陽,,把無盡的痛苦傾吐出去,知道他就在南昌,,卻沒有任何聯(lián)系,。有道是,畢業(yè)即永別,。初聽不信,,而今不得不信了。至少和他同城近三十年也如同消失在了人海,,哪怕少年時看遍斜陽,,也不管用。
畢業(yè)來臨,,兵荒馬亂,,我躲在曾住過的308宿舍,和我輔導的下屆小中專生們打得火熱,,等大家都走光了,,我才收拾好行李,在晚風中,,匆匆逃離,。
立雪亭依舊,風卻換了一種味道,。來時是十月的朝陽,,離時卻是六月的斜陽,一東一西的光,一來一去的風,,構成我林校兩年冊頁的封面和封底,。
路過立雪亭時,我似乎看見父親陪我報到那匆忙的身影,,細想他已離開我一年多了,,蝕骨的思念,隨亭下晚風,,飄向高遠的天空和人生渺茫處,。
我輔導班上的幾十個男女生送我到105國道旁,攔下一輛開往南昌的大巴,,我雙腳離地時,,對贛州,對林校的思念,,瞬即萌生,。
車窗外,斜陽墜墜,,笑語晏晏,,我依窗而坐,木然地向送別的師弟師妹們揮手告別,,并由此揮別了一個時代,。
大巴像箭一樣,射入初夏黃昏的輕嵐,,我黯然神傷,,兩行清淚,無聲地劃落,,初夏的寒意從臉上,,一直傳到心底。
編輯:何聲遠
一審:鐘康婷
二審:曾 玲
簽發(fā):鐘曉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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